吕璇
青岛黄海学院
梨园传承
简朴的老北京四合院里,静悄悄的,被岁月浸没的老房,古色古香,片片鱼鳞清瓦,爬满苔藓,庭院里一棵参天的大梨树稳稳扎根。随着"吱呀"的推门声,一位白发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了一个古箱前,艰难地蹲了下来,伸出手像抚摸孩子般摸着这个布满了灰尘的箱子。他的眼圈开始微微发红,这是他师父留给他的,每每看到就会想起当年的事情,他不敢回忆,箱子锁在那里好多年了一动未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时候该打开看看了,再不看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的手忍不住地颤抖。 这箱子里装的是他们京剧里的戏剧服饰,在他心里这些就是艺术品,是他的命根子啊!光彩夺目的平金绣,平银绣,高贵典雅的金绒绣和清雅秀丽的绒绣。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丝毫没有褪色,反是历经了岁月的洗礼,更给人一种神洁的感觉。他用手抚摸着这戏服上的线路纹理,因激动而全身颤抖,穿上戏服,往事一一浮现,一开口,他的气势依旧不减当年。 “战英勇盖世无敌,灭赢秦废楚帝,争战华夷。”想当年,师父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讲道"京剧是国粹啊,是多少代人的心血啊,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魂!一定要传承下去!"他抬头,眸子炯炯有神,他冲着师父坚定地点了点头,带着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认真和执着。一个承诺要一辈子来完成,注定了他这一生终将和戏曲为伴了。 “天意属炎刘顷刻亡垓下,临时丧沛楼剑光生烈焰。”红木台上鼓板错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大锣小锣齐响,踏着鼓点,他提起长袍,登上戏台,小钹大饶清脆,长枪一挑,目光凛冽,镲锅碰钟中,熟练的耍着花枪,引得台下叫好声一片。那一年,暮春,古戏台,微光初透,缕金错彩浮华照九门。
“金风里,鼓角凄凉,忆自从征入战争,不知历尽几星霜。”师父离世后,同门弟子已散的七七八八,就他还倔强地守着那一箱戏服,那一棵梨树,那在他心里扎了根的京剧。他还是每天穿上戏服,唱他所坚守的戏曲,即使无人欣赏。他依旧不死心,他忘不了那份初心。他还收了徒弟,徒弟打小跟着他,学习京剧很是刻苦而且有天赋,小小的年纪就能把一整段京剧完完整整地唱下来,穿上戏服,扮上妆,竟也像模像样,有他当年的几分风采,他拍着徒弟的肩膀说:"京剧是国粹啊,是多少代人的心血啊,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魂!一定要传承下去!"他彻底懂得了当年师父的心思。
但好景不长,徒弟渐渐厌倦了戏曲生活,厌倦了师傅的唠叨教诲,开始沉迷于戏曲外多彩的生活,向往着不被师傅束缚的生活。对于师父的教导,他越来越不耐烦。终于有一天,他丢掉了手中的花枪,控制不住向师父大喊:“我不愿意再学这根本没人听的京剧了,我不可能被京剧束缚一辈子,我要去过我想过的生活!”说罢,他摔门而去,只留下师父一人,他望着徒弟远去的背影,长叹了口气,秋日的斜阳,把师父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显得那么落寞凄凉。
后来,徒弟被人欺骗,欠下了一大笔债,他终于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他开始想念梨园生活,想念师父。站在梨园门外,看着熟悉的一切,徒弟感到分外温暖,他偷偷看向师父,短短几年间,师父苍老了很多,他越发觉得对不起师父。刚想转身离开时,耳畔响起了师父熟悉的声音,他惊愕地驻足回头,师父站在他的面前,徒弟像找到了亲人似的,哭诉起来。 最后师父卖掉了房子,替徒弟还债,他只抱走了那个装着旧戏服的箱子。师父摸着院子里的那棵梨树像是对徒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梨树我小时候它就在这里,我就在树下练身段,唱戏,如今树还在,梨园却不复从前了……”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在徒弟的心里划下了深深的痕迹,徒弟低着头,拳头微微攥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然后跟在师父身后快步离开了这充满了回忆的梨园。
又过了几年,师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临终前,他看着徒弟仿佛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用手指着那装满戏服的古箱,眼睛却看向徒弟,仿佛想要个承诺, 徒弟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头。 很多年后简朴的老北京四合院,老梨树前,一众学徒“咿咿呀呀”地吊着嗓子,还有些武生在树下练身段,一个老人从远处走过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熟练地一个后空翻,跑向老人,脆生生地喊了声:“师父!”然后拉着师父的衣袖说:"师父,我又就练会了一段京剧,请师父指正。"然后拿起花枪,张口唱道:“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句句字正腔圆,看到了这个孩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再看看梨园如今繁盛的景象,他觉得满心欣喜,不知怎的,却流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