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梦颖
青岛大学
《光》
他,是一名记者。
这一天,他与出去采风归来的朋友闲聊时听说了一位老人,一位在大家看来有些奇怪的老人。
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让人比较惊讶的是老人一辈子都不曾结过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老人的脾气很好,听得进去中老年人的家长里短,也听得进去孩子们的稚嫩童音。许多小孩子也经常到老人的家中,听他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将自己年轻时的恣意娓娓道来。他的声音很富有感染力,在孩子们的想象里,拥有那样自不羁年少时光的人,不是另外的什么人,而是自己,是那个平凡却又闪闪发光的自己。
他有了一种冲动,他想去老人居住的小镇看看。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要跟随自己的心。
他出发了。
他如愿见到了老人,老人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薄毯,双手交握在膝上。看到他的时候,向他轻点头微笑致意,眼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平静。和老人对视的那一刹,长途跋涉的疲累仿佛一扫而空。
老人看着他,眼里似有微光在闪烁,他能感觉到老人透过他看向了另一个人,眼里卧着一汪雾气,浓厚且粘稠。
他被老人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感惊了一下,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老人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背过身,掩住了自己眼底的晶莹。好一会儿,才重新收拾好心情,看向了他。
“年轻人,你是来找我的吧!”老人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啊——是是是——”他还没有从刚才的转变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回复了老人。
沉默了几秒钟,甚至更短,老人开口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
他很惊讶老人并没有询问他的具体目的,而是开始看着他,讲起了一段往事。
少年人的心事是恣意的,他们好像有许许多多的烦恼,又好像有许许多多的快乐。在这个年纪,烦恼在快乐面前不值一提。
于是,两个拥有相同喜好和愿望的少年相遇了,他们互为知己,即使认识只是短短的几天,但仿佛早已认识了许多年。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向着漫天星辰许愿。许愿他们可以一起离开村子,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并不全是美好,至少离开村子的路费他们就很难凑够,但是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拼劲儿。
他们开始给村里需要帮忙的叔叔婶婶家干活,一天又一天,兜里的钱一点一点增多,这给了他们动力,同时也有数不清的压力。离开村子的钱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无底洞,无论如何也攒不够,少年的不羁青春难道只是他们的一腔孤勇吗?
很快,事情有了转机。
其中一个少年手舞足蹈地告诉他的朋友,有好心人愿意出剩下的路费,条件是他们混出名堂来必须赡养自己。听了这个消息,两个少年高兴地跑来跑去,仿佛明天便要离开。
不出所料,他们答应了这位好心人,在他们看来,他们一定会出人头地,也便偿还了这一段恩情。连着乐了好几天的少年并没有发现朋友僵硬的嘴角和眼里溢出的渴望。
离开村子的那一天终于要来了,他们约好搭着村里伯伯的牛车到最近的县城里,乘坐去往大城市的大巴。可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其中一个少年突然发现自己遗失了乘车用的证件,脸上满是焦急,他的朋友想了想,将路费递给了少年让他先去赶路,嘱咐他一定拿好包裹,而他帮他去找遗失的证件。此时,除了这个主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少年在朋友再三保证一定会找他会合时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他们都对彼此再了解不过了,他说会回来就会回来。
可是,朋友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他等了很久很久,去往城市的大巴也剩下了最后一班,朋友没有任何消息,他不禁担心起来,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陪他一起等的伯伯实在没忍住对他说:“他不会来了,快走吧,等不到的。”
“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而且我的证件......”说到这的少年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始小心的拆那个装有他们路费的包裹,颤抖着手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原来,证件在啊……
而包裹里的路费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攒的那一部分,并没有所谓好心人的资助,原来一开始朋友就只打算让他一个人离开,他将自己离开村子的机会让给了少年。
两个人的梦想对于他们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这是世界给两位少年上的第一堂课,叫作——现实。
少年紧了紧怀里的包裹,转身走向了大巴车。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
他望向老人:“所以您是觉得我像您的那位故人是吗?”
老人眼底翻涌起泪花:“我混出名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时很多村子搬迁,那些知晓过去村子样貌的人几乎都去世啦……”
他忽然就懂了老人还未说完的话,他向老人获得允许,将二人的故事刊登到报纸上,发送到新媒体上,让大家一起帮他找找那个村子,找一找那个记忆中的少年。
或许,那位少年也正在寻找着自己阔别已久的挚友。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多数事情都存有缺憾,正是这些缺憾才让我们、让世界,如此不同。
他看向老人,老人的眼底涌出希望的光芒,与远处朝阳汇为一束。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是阳光还是从远方照来的另一束急切寻找的目光……